第四十章 雀惊
坐在教室里，我的心已经飞回了家，我在不停地回味着父亲说的话以及和三爷去掏鸟蛋的情境。麻雀真的要自杀了！这个念头最终占据了我内心的主导地位，我在想象着麻雀灭绝后的可怕后果，三爷肯定会挺不住的、庄稼收成要差了、父母要愁眉苦脸了、农药会越来越多了......我的心乱七八糟的，想想这想想那，一刻也静不下来，
过了几天，上午自习的时候，我们的班主任——我的二爷一直在班里面坐镇，等到快下课的时候，他忽然宣布了一个消息：“下周中招考试要报名，所有同学必须回家把你们的户口本拿来，中午放学之后，任何人都不准耽误，全部回去拿户口本。下午要准时赶过来上课，任何人都不准迟到，上课铃声响之前，我在教室里点名。”
一时间，所有的同学都往外涌，我更是迫不及待地往外冲。
“你站住，你别回去了。”二爷叫住了我。
“我也要回家拿户口本的。”我一听急了。
“刚才在镇上我碰到你伯了，我已经跟说了，他下午会拿过来的。”二爷笑着对我说，“所以说，你就不用回去了，在学校，好好学习。”
“可是，”我更加着急了，“可是，我……我也要回去的”
“如果你真的想回去就回去吧，”二爷望了望我，似乎看出来我有什么心事，“咱们村离这里远，你来回一趟的话太赶了，去我办公室骑我自行车回去吧！”
我一听内心大喜，也顾不上跟他说话了，直奔他办公室，推出自行车，我就往家中奔。我心中只有一个目标——回家，马路上的一切都与我无关紧要，我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关注，只能感受到的是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发出的“哐啷哐啷”的声响。
到了村中，我没回自己家，直奔三爷家去了。
三爷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喧嚣，只有少数的麻雀没精打采地站在院子中的大槐树上，三爷坐在院子中，目光呆滞。难道三爷真的变神经了！？我内心一惊，悄悄地走过去，轻轻喊了声：“三爷。”
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声音，也没有觉察到站在他前面的我，他仍旧呆呆地，目光一动不动。
过了一会，我继续喊：“三……”
“爷”字还没喊出来，发现他口动了，声音很小：“知道你来了。”而他的目光仍旧死死地盯着一边，一动也没有动。
我小心翼翼地地靠近他：“三爷你在做什么？”
想开口说话，却没有说出来，等了许久，终于蹦出了几个字：“麻雀要灭绝了。”
“三爷麻雀真的要自杀了？我听伯说的。”看到他有反应了，我急切地问，“是真的吗？”
“是啊！要自杀了。”三爷喃喃自语，又像是在回答我。
“它们怎么自杀呢？”我着急地问。
“不知道，在哪里自杀我不知道，但是它们就是不打算活了。”三爷有气无力地说。
“那怎么办呢？你想想办法啊？”我急切地说。
“我能有什么办法，它们现在都不理我了。”三爷无可奈何地说，“我有心无力啊！”
“你最了解它们，你一定有办法的。”我很着急地说。
“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，我现在很难受。”三爷忽然很悲切，像是要哭了，“我跟它们相处了这么久，我还在担心自己死后没有人会照顾它们，可是现在你看看，它们比我还要早死。”
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，顿了一会，看三爷神情好了点，就说：“那你也要想想怎么让它们不全部自杀，留点根也好啊！”
“你看看那些麻雀，你看看啊！它们还在蛋里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，是我自己孵化它们的，喂它们吃喂它们喝的，辛辛苦苦把它们拉扯大，但是现在你看看它们，一个个都不敢理我了。”三爷说着指了指树上的麻雀，然后又指了指很远处，“还有，你看看远处的那些麻雀，正在监视着它们，稍微跟我交流下就成群过去啄它们。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那边的麻雀也来监督着，我根本就没办法跟它们说上一句话。”
我望了望远处，果然有一大群麻雀正时不时地往这边张望，我很恼怒地说：“这帮混蛋，太气人了，我现在去把它们赶跑。”
“不用了，你赶得了一时，赶不了一世，由他们去吧！”三爷制止我。
“那我们该做些什么呢？”我很着急地问道。
“好！你去把那群麻雀赶走。”三爷忽然站起来对我说，我惊讶地盯着他，发现三爷的眼睛有神了，闪着光芒。
“一会说不让赶，一会又说让赶，我都让你弄糊涂了。”我嘀咕着。
“这次是三爷我批准的，就是把那边的麻雀打死我也不埋怨你。”三爷盯着我，似乎胸有成竹，看到突然间劲头十足、恢复正常的三爷，我兴奋极了。
“那我怎么赶走它们呢？”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做了。
“把你的弹弓拿来，用尽你全力打它们，把它们赶得远远的，直到把它们赶得一只不剩为止。”三爷下了最大的决心。
我一听，什么都不做了，立即往家里跑。跑到我家，母亲倒是惊呆了：“不是说下午让你伯把户口本拿到学校的吗？我都户口本给他准备好了，怎么你又回来了？”
“我哥前几年的弹弓放哪里了？”我没时间回答母亲，还没等母亲的话音落，就很着急地问。
“你要弹弓做什么？”母亲惊异地问地问。
“我急着用的，你赶紧说下在哪里。”我打断了母亲的话。
“在你床头那个箱子里。”母亲看我着急，立即告诉了我。
经母亲这一提醒，我忽然想起年前翻箱子找衣服的时候还看到了的。我翻出那个弹弓，拿起来就往外面冲。
“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呢？慢一点啊！”母亲在后面喊。
“没事，我出去下。”我头都来不及回。
赶到那群麻雀下面的时候，我口袋已经装了半袋石子，从口袋中摸出石子，毫不犹豫地朝上面打去。从小我就喜欢玩弹弓，但是每次拿出来打鸟都是提心吊胆的，害怕一不小心让三爷撞到了，会挨骂的。这次就不同了，得到了三爷的批准，有了这道圣旨，我一点顾及都没有了，只管一颗接一颗地把石子弹飞出去，我感到自己做的那么顺畅，那么随心所欲......
弹飞出去的石子带着风声和响声朝麻雀群中飞去，那些叽叽喳喳叫着的麻雀立即静了下来，或许是习惯了在我们村没有敌人的生活，它们紧张一下之后又立即若无其事地叫了起来。我又我艺一颗石子接着一颗颗石子打了上去，打中了一只麻雀尾巴上的毛，石子“呼呼”往上飞，被打掉的几根麻雀尾巴的毛飘悠悠地下落。那些麻雀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，刷地一声全部飞了起来，但是很快就又聚集在了最大的那棵杨树上。我看它们仍旧能够看到三爷的院子，就再也不客气了，不停地用弹弓往上面射石子，它们落在哪里我就打到哪里，最终，这群麻雀跟着一只带头的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。
终于，在我的视野中，那群麻雀飞得一只都没有了，我很得意自己的杰作，完成了三爷交给的任务，心情舒畅极了，我就慢慢地朝三爷家走去，边走边观察周围还有没有麻雀。等我到三爷家门口的时候，三爷居然神态自如地地坐在门口，在他的身上，再也看不到一丁点闷气了，这一下倒是把我给弄糊涂了。
“三爷我把外面的麻雀全部赶走了。”我很有成就感地对三爷说。
“知道了。”三爷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。
“那咱们下一步做什么呢？”我赶紧追问。
“已经做完了。”三爷摊开双手。
“已经做完了？你做什么了？”我吃惊地问。
“刚才我已经跟院子里这些麻雀谈好了。”三爷有点得意。
“你们谈了什么？”我更加吃惊了。
“上次咱们去面粉厂掏麻雀窝你发现了什么？”三爷问我。
“麻雀把蛋都摔碎了，毁了。”说着这里我恍然大悟，“原来三爷说的还真的不假，从这些迹象来看，这些麻雀们真的很反常。”
“现在麻雀自杀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，但是它们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，为了以防万一，我只能留最后一手了。”三爷说。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我疑惑地问。
“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麻雀蛋，我就想弄些麻雀蛋回来，好歹也给他们留个根，可是找了这么久一只都没有找到，就连住在我家屋檐下的这几十只麻雀的蛋都被它们同类给弄走毁了。所以我很丧气，觉着它们真的要完了，我这一辈子的寄托也就完了。”
“那你现在怎么办呢？”
“刚才趁着你把外面那群麻雀赶走的时候，我就把这几十只麻雀叫了下来，这是我自小养到大的，所以它们还是听我话的，我刚才也跟他们谈妥了。”三爷有点神秘。
“你们都谈什么了？”
“我让它们把一部分蛋下在我准备好的窝里，”三爷说着指了指堂屋以前养麻雀的鸟窝，“他们有十多只母的呢！每只偷偷给我两个蛋，也有三四十个了。”
“然后你自己孵化？”我总算是弄明白了。
“嗯，我自己孵化了五十多年了，有经验的。这事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，就拿最低的标准来说，这四十多只蛋也能成十多个。”
“那要是麻雀们不自杀的话怎么办？”我忽然间问。
“但愿吧！要是不自杀我养这些蛋也不多余。”三爷说。
“三爷我要回去上课了。”看看时间不早了，我赶紧跟三爷道别了。
“你刚才做什么去了？神神秘秘的？”母亲见面就问。
“没什么，刚才去打麻雀了。”我说着把弹弓递给母亲，“妈你把弹弓放好，有时间了我再跟你说，我现在要赶紧上学去了。”
“打麻雀你三爷没逮着你？”母亲吃惊地问。
“是三爷让打的，我要赶紧走了，再晚就迟到了。”我顾不得跟母亲说了。
刚上车走出门口就听到母亲在后面喊：“户口本没拿。”
“让我伯下午拿过去吧！反正他要去镇里开会，我赶着上学了。”我头也不会说，因为再耽误的话，下午的课肯定迟到了，最重要的是，二爷那个门神说好了守在教室门口的，所以，我不敢耽误一点点时间。
赶到学校，看到看门的人去拉钟，我也顾不得给二爷还车了，直接踩着自行车往教室冲去，放下自行车就往教室冲。还好，刚坐下来，铃声就落了，铃声落了，我的心也算是踏实下来了......
